中國式游戲主機,再次面臨完敗。
去年8月公布的小霸王Z+,是繼戰斧F1之后,國產游戲主機的接棒者。迄今未能量產上市的它,早已被甩進遺忘的邊緣,但最近關于項目團隊解散的新聞,將其重新拉回至人們的關注視野。
一名小霸王離職員工向葡萄君透露,小霸王Z+原本計劃在CJ 2018后便開始售賣,但由于投資方撤資,項目就此陷入資金困境——“沒有資金就打不開渠道,沒有資金就沒有游戲愿意來投你”。與人們熟知的宣傳文案不同,小霸王游戲機的現實處境,是其窮無樂。
不過按照小霸王領先科技CEO吳松的說法:目前只是上海辦公室關閉,但游戲機項目還在,之后會有新的消息,只是因為處于敏感時期,他無法多做評論。
與此同時,小霸王董事長方鴻祺則對媒體回應稱,“游戲機這塊,集團肯定要繼續干,都投入了2個多億,上海游戲團隊由于能力上的問題,未能夠及時做出游戲平臺及開發游戲工具,因此,小霸王決定重新更換團隊繼續研發,并且會放到中山來”。
只是,就算小霸王Z+順利上市,但,國產游戲機的故事還有人愿意相信嗎?
與情懷無關,這是一次對國產游戲機不死心的苦果
“國產游戲機就是個笑話”——小霸王Z+擱淺的消息上了熱搜之后,輿論中不乏冷嘲熱諷。但這回除了唏噓,更多聲音則是把“小霸王學習機”當做主體進行緬懷與批判,由此延伸至童年消失、告別青春這些話題。
緬懷的人,將其視為情懷標簽,追憶起“其樂無窮”的童年光景;批判者,怒其是特殊年代里的山寨產物,沒有版權意識也沒有自己的內容生態,遲早要走向黃昏。
不過說實在的,輿論多少有些主體錯位的情況。除了“小霸王”三個字之外,由吳松主導的游戲機項目,無關情懷,也無關山寨。在我看來,這次的失敗,是一群人對國產游戲主機的不死之心,再次發作的苦果。
小霸王領先科技注冊于2016年11月,作為創業隊伍的核心成員,CEO吳松與CTO張嘉都曾是斧子科技的聯合創始人,前者擔任過斧子科技的CSO,負責戰略與內容規劃,后者則是斧子科技的最高技術負責人。由創業班底來看,小霸王Z+頗有戰斧F1精神續作的意味。
小霸王Z+核心團隊中,有兩位曾是斧子科技的聯合創始人
在去年8月舉行的ChinaJoy展會上,小霸王Z+正式公布。當時所呈現的產品形態,至少讓玩家在硬件層面不再以“安卓盒子”來理解國產主機。這款設備搭載了AMD定制的ZEN架構芯片、8G內存、128G固態硬盤+1T機械硬盤等,從紙面參數來看,其綜合性能已經強于索尼PS4。
盡管如此,小霸王Z+仍經不起核心玩家的推敲:它的外觀近似PS4;說好的自研OS,實際系統跑的是微軟Windows;包括《Onrush》在內的移植陣容中,中文獨占游戲屈指可數;4998元的定價,則有點不把當世三大主機放在眼里的意思。綜合這些特征,核心玩家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:那就是沒有買的必要。
而吳松的商業邏輯是:要讓潛在用戶把Z+當作電腦買回去,然后再逐漸將其轉化為主機游戲用戶。
“對大部分沒有接觸過主機這個事物的老百姓來說,你把一個已經發展到第八代的游戲主機直接丟他面前,他會無所適從。”吳松說此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提到,“中國的老百姓對于PC的需求遠高于對主機的需求。那我何必不打開呢?”
這種貼合國情、爭取輕度玩家的嘗試,在我看來,是有一定幾率實現破局。回想20世紀90年代的小霸王學習機,其發家模式之一便是以學習機之名,行游戲機之實。二十多年過去,這次的“學習機”不只是能夠進行打字練習和BASIC編程,在功能上,它真的就是一臺電腦。
知乎用戶對于小霸王Z+的評價
如果僅僅只是這樣,玩家為什么不去買一臺PC呢?
一名從Z+項目中離職的員工告訴葡萄君,生產出來的游戲電腦,其實已經偏離最初的提案。按照原定項目計劃,小霸王Z+定位為“性能強市第一”的主機,運行半封閉的自研OS,但受版號限制影響,高層出于游戲生態建設的考慮,最后做出了抉擇——“開放PC端,主機系統延后”。
走游戲電腦的路線,看來是項目變形后的無奈之舉。但就算自研系統成功出爐,小霸王學習機當年的成功,顯然也無法再被輕易復制。彼時,各式學習機靠著大量非官方授權的兼容卡帶和滲透至鄉鎮的零售店,撐起了整個游戲生態圈和玩家基礎。但在版權意識不斷深化的今天,缺少獨家內容支持的小霸王Z+,想要自建生態做游戲平臺,簡直難如逆天。
一年不到,那群對國產游戲機不死心的團隊,已宣告解散。隨著Z+項目擱淺,玩家對于一臺國產游戲機的期待,還沒有被真正激起,便已經歸于沉寂。
中國式主機一再失敗,故事似乎再也講不通了
國產自研游戲主機,幾乎陷入無解困局。沒有技術積累,沒有成熟市場,沒有用戶基礎,留給廠商建立生態的機會也已經不多了。關于國產游戲機,資本所能看到的,是一篇又一篇的敗局者的故事。
回顧90年代,那時風靡全國的學習機,在某種程度上,或許可以說是國產游戲機的高光時刻。它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,壟斷了國內游戲機市場,形成巨大的民間保有量。其中,小霸王旗下學習機產品的市場份額,一度占到了80%。隨后,仿制的世嘉MD,以及運載MD游戲機系統的新天利游戲VCD,也在本土市場受到歡迎。
成龍代言過的產品,都……
2000年6月,國家頒布“游戲機銷售禁令”,自此之后,國產游戲機的發展便開始走向停滯,技術上難有創新,能夠流通于市面上的產品,給人留下的多半還是山寨和模仿的印象。隨之是電腦的興起和普及,那些雜牌山寨機型也就被束之高閣了。相對包機房中的新世代游戲機,那時,網吧更具普及度,互聯網和PC游戲,對于人們來說也更具吸引力。
游戲機被封禁期間,盛大曾以超前的產品思路,試圖重新激活用戶對于家庭電視娛樂的興致。這種設想在現實中的呈現,便是2005年7月推出的“盛大互動娛樂中心”。從產品形態上來看,它與今天的安卓盒子差異不大,能夠讓用戶通過電視享受包括游戲在內的互動娛樂內容,事實上,這款主機確實也被叫做“盛大盒子”。
放在早幾年,盛大盒子或許能成為一款能引發風口的硬件
遺憾的是,“盛大盒子”不僅欠缺視頻內容合作者,連操作系統都欠奉,而它的市場價格并不低,用戶需要6000元才能把這個還不太成熟的產品抱回家。在2006年4月11日,廣電總局發文點名“盛大盒子”違規,更是直接宣判了它的死刑。在此之后,國產游戲機的發展再次陷入沉寂。
禁令在2015年終于得到了正式解除,十余年的空白期,讓國內各路廠商感知到了一絲商機,前后幾年,入局者不斷。但這條路徑上,成功突圍的人,迄今還沒有出現。敗局者倒下的軀體排成長列,除了小霸王和斧子科技,阿里、華為、騰訊等國內主流企業,也曾在這里折戟沉沙。
馬云曾豪言“絕不做游戲”,但在2014年年初,他曾帶領阿里進軍主機市場,以1000萬美元參投Android游戲主機開發商Ouya。這款售價99美元的低廉安卓主機,曾宣稱有4萬名開發者和近1000款游戲在他們的開發平臺上,這一度讓人覺得它具有從傳統主機平臺搶奪市場。但在2015年,Ouya深陷債務危機,窮途末路之中,被雷蛇收購。
即便如此,國內仍有不少廠商,試圖從Android生態切入,覬覦那塊空白的主機市場。華為首先以TRON項目入局,這款Android主機曾在14年CES展會上引起熱議,因為彼時所帶來的游戲并不像宣傳中那般,讓玩家可以玩到獨占內容。最終,TRON直到今天都未能真正面世。
隨后,百度、騰迅、小米、360、蝸牛等互聯網公司,都曾想搶占游戲機風口,但是無一例外,不論是騰訊的miniStation主機,還是360推出的“大酋長”,每一款產品都是Android游戲盒子。真金白銀花了出去之后,游戲性能既無法滿足核心玩家的需求,也沒有建立起獨家的游戲資源。而它們的結局,一個比一個沒落。
斧子科技也是其中一個失敗者。但不可否認的是,它曾經燃起過市場對于國產游戲機主機的新期待,能夠融資6000萬美元,至少可以說明,資本對于戰斧F1,也有不少積極的想法。但在產品真正面世之后,期待幾乎都變成了批評。發布僅過一年,人去樓空的負面消息持續發酵,當時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斧子科技已經死了。
小霸王Z+試圖想走通的游戲PC路線,早在2016年,騰訊就曾有過類似的嘗試。彼時,騰訊聯合英特爾、海爾推出了TGP客廳游戲主機Blade BOX,不過這款主機的本質也是一臺電腦。硬件在性能上和定價上接近主流,但結局和小霸王Z+差不多,在宣布預售日期之后,就再也沒有下文了。
而同樣的結局也發生在一款叫做“芒果玩加”的國產steam游戲機上:在2016年初通過京東眾籌獲得了120萬元支持,正式發售一年左右,官網無法正常訪問,淘寶店下架,漸漸杳無音信。
芒果玩加
這塊市場難以攻克的原因其實很清晰:它需要整合的資源太多了,資金、技術、渠道、內容和用戶,各個方面均有較大的準入壁壘。并且這塊市場實際上并沒有那么可觀——數據顯示,2018年國內主機游戲的市場份額占比僅為0.5%,而核心的主機用戶也已被任天堂、索尼和微軟三大巨頭瓜分。
無一例外,國內做游戲硬件的,到最后都找不到活路。那么,當故事無法講通,資本不再支持,無解死局,可能就是國內主機市場慘淡的現實了。
我們真的需要一部國產游戲機嗎?
老實說,作為玩家我有過這樣的期待:在未來,能有一個更接地氣的國產主機,一個更能理解本土市場的游戲平臺。更重要的是,我希望有朝一日,育有一子,待其6歲時,送一部真正的國產游戲機。
這其實也沒有什么太大的深意,只是想著,把我最初對于游戲的感動,以這種方式分享給自己的孩子。就像我6歲時,第一次從父親手中接過小霸王學習機之后,從此就對游戲產生深深不倦的情分。我也想讓一個生命對于游戲的啟蒙和結緣,從國產游戲機開始。誠然,我內心是真正希望,國產游戲機廠商能夠一步升天,成為和任天堂、索尼、微軟平起平坐的第四大主機商。
這份心情,類似于球迷對國足的期待吧。遺憾的是,這或許始終會是一個不靠譜的愿景。待孩子成長至6歲,我可能無法讓其擁有一臺真正的國產自研游戲機。
【來源:游戲葡萄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