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傳志最器重的男人回歸了聯想,這依然不能改變什么業界
23個月,這是劉軍清華畢業加入聯想以來,離開最長的時間。
他先是休息了4個月,幾乎什么都不干,清空過去22年工作攢下的疲憊。休整過后,他看了一些朋友做的創業項目,嘗試做些投資,包括紅酒、農村互聯網等,都是跟手機不搭邊的題材。
他拒絕了所有跟手機相關的工作邀請,盡管很多offer給的title很誘人。外面的這個世界對于劉軍來說太新鮮了。長久以來,聯想就像一座財大氣粗的封閉王國,在里面呆久了,見到的想著的,都是聯想那點事兒。
劉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聯想人。離職23個月,他沒有更改“聯想劉軍”的微博昵稱。可能是因為不常用微博,也可能是留著份情感寄托。
直到昨天,這個名字再次名符其實。
他回歸了。
光輝與逃離
劉軍看起來總是很自信。
這個高大俊朗的北京男孩曾是清華籃球隊隊長,作為隊里當時唯一的非體育特招生,人氣高到讓高曉松嫉妒,后者在《如喪》中酸溜溜地寫道:
“你知道,清華男生是典型的兩極分化葷素不均,絕大部分男生的戀愛機會被極少數的壞人消費著,劉軍、宋柯那都是極少數”;“他們還有個本事,就是騙過那么多的好姑娘,那幫姑娘竟然每一個說他們壞話的,并且仿佛還他媽留念”。
圖:2009年6月,劉軍與名模姜培琳在北京舉辦婚禮
畢業進入聯想后,劉軍很快點亮了清華理工男的光環。
工作第二年,他把時任微機事業部負責人楊元慶想要的E系列電腦變成了現實。E取自英文Economic,主打性價比。這是聯想擺脫單純代理惠普業務(CAD)的嘗試之舉。
劉軍當時在技術部,直接領導是部門總經理李之文。最拼的時候,他在公司連熬40天,最后設計出4款新品,把成本降到一半。他還做了很多本職之外節約成本的創新之舉,比如親手在包裝箱上寫上“聯想E系列電腦”的字樣,以省去一部分廣告公司的費用。
1994年5月,E系列批量上市,均價1.6W,成為市面上最具競爭力的產品。當時主流電腦的售價保持在3W左右。上市1個月,機器就賣出了5500套。一年后,年輕人劉軍獲得了直接向楊元慶匯報的資格。
他在聯想的這段日子順風順水。
1999年,劉軍已經是聯想最年輕的部門總經理,主管臺式電腦事業部。拿著1300萬巨額預算,他主持研發的天禧電腦,給聯想帶來了單月3000萬的利潤,直接讓聯想電腦在當年第三季度成為亞太銷量冠軍,股價同期飆升30%,一時風光無二。
圖:某二手交易網站里的千禧電腦
此后,在與戴爾的短兵對戰中、聯想對IBM PC的收購案里,劉軍都協助楊元慶發揮了重要作用。
在后者的辦公桌上曾經長期擺放一張照片,包括楊元慶、劉軍在內的一行人十幾年前去美國參觀英特爾等公司,幾人心情澎湃,發誓要讓聯想在十年內成為國際品牌。
不過,正是在劉軍得心應手的PC領域,他遇到了職業生涯的第一個坎。
2006年聯想收購IBM PC后,引入了戴爾前高管阿梅里奧出任CEO,以徹底實現國際化。但阿梅里奧對主管供應鏈的劉軍不滿意,后者被迫黯然下課,留職停薪,去了哈佛、斯坦福念EMBA。
柳傳志后來就此事感慨:
“應該說劉軍,人有缺點,但是一個非常全面的領導人。并購完成后,由于文化的碰撞,國際CEO未必認同他的能力,讓他受到了冷落。向戰略委員會匯報的時候,阿梅里奧給劉軍打分數很低,我當時差點流眼淚了。”
圖:柳傳志很器重劉軍,這在聯想人盡皆知
2009年,外有金融危機,內有團隊不和,聯想2008-2009年財報很難看,一度跌出世界500強,柳傳志坐不住了,重新就任董事長,楊元慶出任了CEO,阿梅里奧離職。
在復出后的控股年會上,柳傳志回顧收購IBM PC之后的種種復雜,談起了主人翁精神:“聯想不需要職業經理人,有些人注定不會成為聯想的核心高管,我們需要一個有主人翁精神的人。有一個人,是主人翁精神的模范,誰呢,劉軍。”
此時,劉軍已經回歸聯想。柳傳志這番話,讓他的“儲君”名號在坊間傳開。
錯,一錯再錯
接手移動業務的頭兩年,劉軍看似要重復PC時代的輝煌。
2011年,聯想MIDH(移動互聯網和數字家庭業務集團)成立,由劉軍負責。他從過去的PC團隊挑了幾位猛將,包括事業部負責人陳文暉、供應鏈負責人關偉、產品研發負責人常程,銷售負責人馮幸、曾國章等等。
這支豪華團隊很有干勁。有說法稱,當時團隊秘而未宣的目標是把移動業務獨立出來上市。
但當時聯想手機市場份額只有0.9%,花大價錢推出的一代樂phone鎩羽而歸,戰略方向跟節奏上一片迷茫。
劉軍上任后借鑒了當年做E電腦的思路,想用定價1000元的手機,在主流價格為2000元的市場上去拼一把。
效果還不錯。花5個月開發上市的千元機A60成為聯想的明星機型。
圖:網友在論壇曬出的黑白兩色A60真機
加上運營商渠道的紅利,聯想移動業務很快迎來短暫的幸福期——
2012年,聯想智能手機出貨量700萬臺,同比增長1070%,收入14.84億美元。8月,聯想智能手機實現13.1%的市場份額,首次達到國內第二,相比一年前的第10名大幅提升。
2013年初,一個利好消息是移動出巨資補貼,要推廣TD信號3G服務,聯想低端機幾乎賣斷了貨,由此也制造了聯想手機當年的巔峰:銷量2800萬臺,同比增長300%,收入30億美元。
2013年4月,劉軍春風得意地組織了一場三亞游艇之旅,受邀請人員包括銷售骨干、業務線代表以及部分運營渠道合作伙伴。69歲的柳傳志現身助興。
但危機隱現。
這支豪華團隊短板很明顯:沒什么做移動的經驗,起初大家只是在復制PC時代的經驗。而在劉軍這份漂亮成績單里,運營商渠道做了至少70%以上的貢獻。
這是個危險的比例。2012年深秋,劉軍跟團隊在長白山旅行時定下一個目標:開放市場要占到整個聯想手機業務的40%。
然而,到2013年年底,開放市場比例跌到了10%,甚至比劉軍開會前的30%實際比例還要低。
這與劉軍重用馮幸的決定脫不了干系。
圖:馮幸如今在互聯網的照片,大多跟新東家樂視有關
馮幸的長處在傳統運營商業務,在聯想,他被看作是楊元慶的嫡系。
而馮幸向劉軍匯報,劉軍向楊元慶匯報。這就有點尷尬了。
劉軍當時在聯想地位顯赫,2013年1月,楊元慶宣布將在4月把聯想拆分為Lenovo業務集團和Think業務集團。前者包括聯想電腦和原MIDH業務,由劉軍負責。
他的二號人物位置由此確定。
此后,他行事更加求穩,團隊也發生了一些微妙變化。原本并行的兩員大將馮幸、曾國章變成上下級匯報關系,負責開放市場的曾國章逐漸被邊緣化,此前與京東合作效果還不錯的互聯網渠道,后來逐漸擱淺。
圖:曾國章探索了幾次與京東的互聯網渠道合作
柳傳志提出的管理三要素是業界經典:搭班子、定戰略、帶隊伍。可惜,他器重的劉軍在MIDH交出的成績并不合格。
隊伍方面,重用馮幸之后,MIDH開始嚴重內斗。比如,曾國章曾經為開放市場規劃一部TD手機,兩方人馬博弈之后,這款奔著3G做的手機,最后變成2G產品,自然銷售不好庫存嚴重。
彼時,外面的世界已經天翻地覆:
運營商大幅降低補貼;
曾經被MIDH團隊嘲笑的攪局者小米,已經開始收獲戰果;
華為靠6.18毫米P6敲開了中高端市場,全球賣出400萬臺;
再往后,OPPO、VIVO在互聯網公司的夾擊之中奮起反抗,靠地面反擊戰重新回到國產手機第一階梯。
只有聯想在按兵不動。
戰略方面,劉軍的失誤很嚴重。
移動業務開端的順利表象,助長了他的驕傲自負。2012年秋天一場內部高管會議上,劉軍喝著普洱茶口吐豪言:小米即使呼聲很大也就幾百萬銷量,肯定是聯想的手下敗將。
國際化業務的順利也讓他沉迷。離職后他曾經反省,自己當年太沉浸于國際化,反而忽略了國內戰場。2013年前后,他帶領的聯想海外兵團有“蒙古騎兵”之稱,在海外連連攻城掠地,漂亮的業績穩固了劉軍在公司的地位,也埋下隱患。
此外,摩托羅拉移動的收購案也分走了劉軍的部分精力。
2014年1月,聯想宣布以29億美元從谷歌收購摩托羅拉移動,后者的3500名員工和全球50多家運營商的合作關系,歸入聯想移動業務集團,由劉軍執掌。
圖:摩托羅拉移動是劉軍的最后一根稻草?
但截至劉軍離職時,聯想花高價買回的這手好牌并沒有發揮效力,回歸國內的摩托羅拉新品發布后反響平平——被小米、華為、魅族一眾國產品牌哄慣了的安卓用戶,對安卓原生系統接受度并不高。
劉軍慢慢意識到團隊的問題。
從2014年年初開始,負責銷售的馮幸、負責產品研發的陳文暉、負責供應鏈的關偉陸續被換掉。但此時,聯想移動業務已經落后太多。
2015年5月28日,劉軍如常出現在聯想Tech World大會上,跟范冰冰親密互動。
圖:劉軍在會場毫無異樣
幾天后,他突然宣布離職,卸下聯想執行副總裁、移動業務集團總裁以及摩托羅拉管理委員會主席等職務。
出乎很多人意料,又似乎在情理之中。
回歸,能改變什么?
劉軍第一次離開時其實很憤懣。
在阿梅里奧宣布他離職去學習的當天,他馬上買了張機票離開北京。他很委屈,“給我這么短的時間,供應鏈工作不可能見成效啊!”
柳傳志很快打通了他的電話,問什么時候回北京,要邀請劉軍跟父母一起吃飯。“接到老板的這個電話太開心了”,劉軍回憶,在飯桌上,柳傳志耐心向劉軍父母解釋:離職學習,是為了更好地培養他。
那頓飯給劉軍寬了心。
這次回歸,似乎又有柳傳志的身影。據悉,去年9月,柳傳志約了楊元慶、劉軍一起爬峨眉山,期間流露出希望劉軍回歸的想法。
而從去年下半年開始,類似聲音也開始偶爾見諸媒體。
5月15日晚上11點,劉軍在久不更新的微博上發出一張聯想老照片,寫著“夜闌臥聽風吹雨,鐵馬冰河入夢來”,并@了楊元慶。后者很快回復“黃沙百戰穿金甲,不破樓蘭終不還。”
圖:劉軍在微博里發出老照片,為復出預熱
一副鐵戰友惺惺相惜的模樣。
次日,消息公布,劉軍回歸,出任集團執行副總裁兼中國區總裁,負責中國平臺及中國區PCSD業務。其中,PCSD包括PC、手機、智能音箱、智能電視和智能眼鏡等業務。
但外界對此爭議頗多。支持的人在期待劉軍的下一步行動,這個被聯想內部成為專門來打硬仗的人物,或許還有機會協助楊元慶,把陷入泥淖的聯想重新拉起來。
更多的人在看空。
即使離開近2年,劉軍身上的聯想烙印還是太重了。他熟悉聯想王國的游戲規則,甚至有機會將來掌握大權,但改變?身在其中的改變,往往是最難的。
聯想現在的處境不太好。
盡管聯想個人電腦銷量從2013年以來就保持了全球第一,但IDC數據顯示,其在今年一季度已經被惠普反超,滑落到第二。這是對聯想業務根基發出的危險信號。
手機方面,劉軍離職后,聯想已經換過了陳旭東、喬健兩任大將。成績依然很糟糕。有媒體人評價:“做人力、行政起家的喬健都來做手機這樣的具體業務線,聯想這個崗位或許真的找不到得力人選了”。
圖:聯想集團高級副總裁喬健
現在,大家早就不再提“中華酷聯”的說法了。有媒體統計數據發現,2015年,聯想在中國還賣出了1500萬臺手機,到2016年,銷量僅僅300萬,不足前一年的零頭,銷量排行也滑到了10名開外。
受此影響,聯想股價已經跌至近四年最低。
這些都是劉軍要回來面對的爛攤子。
不僅如此,劉軍更大的阻礙或許來自聯想本身。這家33歲的科技公司已經老態龍鐘,纏上一身繁冗官僚的大公司病。
與體制博弈,這不是劉軍一個人能完成的事情。如果聯想大氣候不從根本革新,他可能什么都做不了。
離開聯想的這段時間,劉軍曾經被記者問到,相比在聯想的忙碌,喜歡現在的狀態嗎?
他回答:
“我這個人做事挺沉浸在里面,做事更多的事因為興趣。沉浸在事業里面,跟能力很強的同事合作,是一個非常享受的過程。現在活得更自由一些。”
“聯想是一個斯巴達方陣,我是方陣中的一員。雖然我的位置算是個統帥的位置。但大的方陣進軍的方向、節奏都還是有統一的指揮。現在更自由、隨意一些。這樣一個階段我覺得很好,不一樣的體驗。”
如今,劉軍的gap時光已經結束,需要重新回到斯巴達方陣——聯想的這個招牌路數,源于古希臘時期斯巴達人的作戰方針,作戰時士兵緊密團結,步調一致,形成一座移動的大山前行,碾碎敵人。陣型沒有復雜變化和玄妙機關,依靠簡單團結形成威懾力。
但這個陣型,只有在目標明確時才能發揮作用。這幾年的聯想,只在國際化這條路上走得很堅定。
時光回到1994年3月,清華畢業生劉軍進入聯想不到一年,柳傳志前瞻性地成立了微機事業部,他警告公司的反對者:
“后面就是河,如果這一關過不去,我們必死無疑。”
現在,聯想的斯巴達克方陣又一次站在了生死河邊。迎面吹來的河風里彌漫著危險味道,劉軍這次能渡過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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